王舍城結集的爭議

王舍城結集的爭議
佛典王舍城結集,南北傳說法雖然一致,但細節上也是最多存疑的一次。參引北傳《長阿含經.遊行經》[註1]內容所說,(此經記錄佛入滅前數月,由羅閱城至拘尸那概況) 據說大迦葉與五百弟子是在佛入滅後第七天,才得悉佛已入滅,趕赴拘尸那,並因釋種子(可能是在家弟子或釋迦族遺民)拔難陀放任言行而興結集佛遺教的念頭[註2]。因按《遊行經》說法,佛入滅前隨行比丘應共一千二百五十人[註3],雖則此說未必正確,但至少亦多於五百人,因現實上,即使古代消息傳播不及現代先進,但佛入滅至七天內,大迦葉還抵步前,較近拘尸那遊化的比丘弟子,可能部份已收到消息,先一步抵達拘尸那,連同後來大迦葉團伙,人數豈止千數,當中有資格參予遺教結集的資深大德,理應不少於五百名比丘,更何況這五百比丘更可能是跟隨大迦葉的團伙的嫌疑。故後來《大智度論》更採說是次結集有一千比丘參加[註4],這明顯撰寫《大智度論》的龍樹也見到《經典》和《律典》前後矛盾才於《大智度論》中拾遺補漏之可能,但此不贅述。
其次,若如經典所言,大迦葉結集法教初衷,主要是僧團紀律為首要 ; 即「戒律」的統一性,其次才是佛言教「法」的一至性的 : 審議,討論、修正、審定後,便公認流通。然則只要是曾聽聞佛說法的弟子,理應便可以參予結集,只要是確切從佛所聽聞之教法,如實道出,不一定須要證到果位方可加,因最終眾中所道之內容,都要經會中共議,證明是佛曾所說之法,才許公認流傳,故何須定要``五百阿羅漢"方得參予結集?明顯這個阿檻施設有點不合理。但此中嫌疑未解,在《律典》中記載,佛陀耆宿弟子中,已知先佛入滅的有舍利弗、目犍連或佛初轉法輪之五比丘,記載不詳的有須菩提、羅侯羅 ; 列席的亦只有阿難、阿那律、優波離、迦旃延及大迦葉本人。說法第一的富樓那(一說為 : 富蘭那,兩者或同,或非同一人,今不贅述)則在南方未及附會,佛親傳弟子均未齊集,何以急於結集呢?另侍佛最久的阿難,多聞第一,弟子中人緣至佳,不單祗不能主持結集,更一度被大迦葉以未證阿羅漢果為由而拒之於結集以外,因大迦葉要求結集眾要得阿羅漢果要求,據載縱使後來阿難證能證阿羅漢果得以被納,會中大迦葉亦以種種理由,挑剔阿難[註5],要待至阿難公開懺悔才得繼續參予云云。依此而推之大迦葉主持之結集,出發點肯定是真誠的,但過程中實帶有一點偏見和誠信的嫌疑。
從以上說法,以後人觀點若要為大迦葉尊者開脫,可以這麼說。第一, 從《遊行經》的記載中,知道是次結集在佛滅後,在第一個夏安居時期,由阿闍世王作護持,於七葉窟進行。依此計算大迦葉也至少也在佛入滅七天有多,才能主持荼毗世尊遺體[註6],及至均分八份舍利整個處理時間 ; 過按我國曆法之說,佛是於農曆二月初八涅槃,即相當於西曆二月最後數天至三月中旬 ; 而結夏約於西曆五日中旬進行,期間只約個多月,一眾佛弟子活動地區,理應不出拘尸那至七葉窟之間。因按現實,大迦葉想及荼毗法會後,各弟子便各散東西,而古代交通道路落後,各耆宿亦色身垂老,難料在有生之年有再見機會,故趁各「師兄弟」難得大多聚首一堂,是聚舊和結集佛遺教的最佳時機,因「耆宿」者即上座,跟佛出家僧納(出家的時日)長久之輩,由此輩一至公認傳誦出來的教法內容,是十分具公信力的,容易集中處理,當中沒有岐視,而五百上座之說是可能在夏居前已定出,比丘僧納亦假不來,故大迦葉亦不可能有所偏私,而五百之數可能並非實數,甚至不止此數,故五百比丘只是大迦葉隨行的弟子未必合乎現實推斷,但五百比丘以外有其他比丘不在結集之內是不爭事實,佛的教法有所遺漏亦十分有可能的。
至於主持結集,何以不是多聞第一的阿難 ? 這中未必與其是否乃一名阿羅漢身份有關。在學生淺漏認知所知,佛滅前唯除告訴阿難,其色身滅後以轉輪聖王方式處理外,並無遺囑指示由哪位弟子主持荼毗。加上遠近信眾爭遂瞻仰佛遺骸,故出現佛遺體多日還不火化情況,從現實說,佛色身亦是會無常腐化的,從印度殮葬文化而言,讓聖人遺體自然腐朽是大不敬可能,故佛古楝久久不處理是不可行的,另外八國為爭佛舍利,已劍弩末張,若因佛舍利而發生戰爭非佛所願。此皆由於阿難個性柔弱,過於謙遜,寡於作主所促成。若撤除神異的描述[註7],當大迦葉抵達拘尸那有見及此,頭陀行獨立果斷的他,立即主持荼毗法會,順理成章主導了日後結集的當然,而主持法會確須要主見的人從事,在其時無疑以大迦葉領眾能力,確遠比阿難出息,與大迦葉於僧團聲望沒有直接關係。
而為何非要阿難證阿羅漢果,才得讓他參予結集的問題。而學生個人理解,因根鈍如周利槃陀伽 ; 剛好與阿難相反,對佛教法患得患忘,佛亦能渡之成為阿羅漢。反而多聞第一的阿難,聞佛說法及記取最多,但可惜只是博聞強記,不求甚解,侍佛廿五年仍在學地,難免令當時教團內外門人有所失望。這可能是阿難奉佛在側,過於依賴佛的眷顧而忽視自身能力,大迦葉的嚴肅態度,正好讓阿難正視自身問題,嚴格而言,大迦葉是策勵阿難,因知恥近乎勇,趁佛入滅令阿難失去依賴的同時,適時警醒面對當下的窘境,這種兩頭皆折斷,一劍倚天寒的手法的確有效。正面而言,是令阿難得以成就,也令時人後世認為五百結集,必須全是阿羅漢錯覺必然
而王舍城唯一無奈的瑕疪,是窟外結集及少少戒可捨的問題。當富樓那在夏居後,一切結集完成才到七葉窟,並對結集提出歧見,並當面對著大迦葉說,往後會以自身從佛所聞得法,流傳教法[註8],是表明對大迦葉權威的否定,何以如此 ? 《律典》只記載就上述富樓那對戒律細節執行的質疑,大迦葉何以不肯認同而否決的記述。但問題是富樓那提出 : 天災時比丘乞食艱難的戒律處理,是十分實際的,並非無的放矢,若以是次結集準則而言,理應由召集眾上座審議、討論、審定,至少亦該讓優波離、阿難聽許付梓 ! 但記載卻非如此,大迦葉似乎單方而拒絕了,這是不尋常的 ; 甚至違返既定原則的,這中除非大迦葉神通預知日後印度無天災 ; 但這明顯無可能。而最大可能是,結集既畢,夏居已過,予會大眾已各自離開(甚至優波離、阿難亦己不在會中),一時已再難召集。但言則大迦葉可以不待下一次安居而再集一眾上座,然後再議審定?明顯《律典》所載,大迦葉也沒有為自己留有後路。何解?這亦也許人生無常,誰可斷言下一個夏居,大迦葉或當初予會上座,能否又可聚首一堂?這是未知之數。再者,王舍城阿闍世,因今趟得分舍利歡喜而贊助法會,下一年他還能否再贊助多一次,耗費不菲的夏居供養呢 ? 這亦是不肯定的。而是次夏居結集,大迦葉也不能,因富樓那不在列席的情況下而耽擱結集進道。而現實中窟外確可能存在其他佛弟子,因地沿消息隔賅而未赴及法會,造成如富樓那一樣,各自留傳隨所聞佛之法的可能性,而這些不在記錄的佛法,也並不一定非佛所說。但亦因此種下第一次結集內容並不全面之弊,這是大迦葉無奈必然面對的批評。還有大迦葉對待問題的雙重態度也是一種疑問。因一個連「小小戒可捨」原則,亦認真審視的大迦葉 ; 卻因阿難沒有問佛澄清而呵責阿難。反之對富樓那的質詢,竟然輕描淡捨的處理,這種前後矛盾的態度也是十分吊詭的。
不管怎樣《律典》所載,已見到僧團內部的意見齟齬,這也許是日後部派佛教發展的催化。
註1 : 大正藏第一冊卷二至四.北傳《長阿含經.遊行經》,後秦弘始年佛陀耶舍共竺佛念譯。
註2 : 參引《長阿含經選集》下,臺灣文殊文化有限公司,1989年2月版第158-159頁內容。
註3 : 同註2,上經第51頁。
註4 :《大智度論.卷二 》: ……爾時,大迦葉告諸會者:「佛法欲滅,佛從三阿僧祇劫種種勤苦,慈愍眾生,學得是法。佛般涅槃已,……我曹應當承用佛教,須待結集經藏竟,隨意滅度。諸來眾會,皆受教住。爾時,大迦葉``選得千人”,除善阿難,盡皆阿羅漢,CBTEA 2014-April.T1509.0067c04
註5 : 參考自印順法師輯錄,迦葉對阿難的質難有 : 對女人的態度、小小戒的存廢、沒有請佛住世一劫等…。見《印度之佛教》56-57頁
註6 : 參引註2《長阿含經選集》下158-159頁內容。大迦葉走在波婆國遇見一名尼乾子(外道)聞知佛已滅度了七日消息,計此,大迦葉趕赴拘尸那,理應多於七日才能主持佛之荼毗。
註7 : 同引《長阿含經選集》下 160頁內容。說佛遺體雙足,從棺槨中霠出,並因老母(婦人)手撫並淚墮佛足而現色黑(腐朽)……其後大迦葉``即向香積禮佛舍利”(再用香料撒上佛足),領四眾諸天俱禮。佛足忽然不現之神異。
註8 : 內容參考印順法師《印度之佛教》第四章.五八頁,2013年11月10版,正聞出版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