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家的實踐者──莊子

《老子》五千言,字簡意深,若說其是談玄而說抽象的宇宙論。《莊子》則十萬餘言,是承接之並發揮其中未充分說明處,即較具體地談及人生面對事物該有的養生培命態度──「逍遙」,能逍遙者是「至人」。

什麼是逍遙? 首先,心靈必須敞開,從現實的困限中「超拔」出來。
〈逍遙遊〉:「蜩與學鳩笑之曰:『我決起而飛,搶榆枋而止,時則不至而控於地而已矣,奚以之九萬里而南為?』適莽蒼者,三而反,腹猶果然;適百里者,宿舂糧;適千里者,三月聚糧。之二蟲又何知!小知不及大知,小年不及大年。」
學飛的小鳩告訴蜩蟬:「我一下跳去就能痛快自在的飛到榆樹叢那裡,飛行時間與距離掌握不準或控制不好會墜落地上的,大鵬飛九萬里到極南幹甚麼呢?」
莊子謂,走路到近郊遊玩一天,早晨就能到達,並有時間享受三餐飽足而返;走百里路來回可能要數天,就需準備路宿的乾糧;走路千里的話,得聚集三個月的糧食才行。智如蟲般小的蜩與學鳩,又如何能理解大鵬艱辛怒飛九萬里到極南追求遠大愿景的精神呢!小知小聰明不及大知大智慧;朝菌不知晦朔,蟪蛄不知春秋,眼光與年壽同樣短小的蜩與學鳩作為,怎及眼光與年壽均長久的大鵬鳥呢。
莊子用寓言比喻,也是用實事來說明,眼光短淺,缺乏高瞻遠矚的心量和氣度,前途就非常有限。有遠見的人,把握生命,珍惜光陰,充實自己,籌謀未來,即使壽命短淺,也永遠有他的偉大。

如何做到逍遙?人的生活是離不開政治與社會的,能通人我的「超拔」功夫,相信是大家最逼切要尋找出路。
〈應帝王〉:「至人之用心若鏡,不將(1)不迎,應而不藏,故能勝物而不傷。」
至人起心動念與面對事物,既不求主宰也不會期待,心靈只會客觀反應事實,而不會主觀感性地讓事物牽絆在心裡,所以能達到洞悉事物而不傷心神的收放自如境界。
心明如鏡,才能觀照萬物的本然,因明白人事之本然、來龍去脈,自然容易悉懷,所以事事經心而無礙於心之自然與自在,時刻保持在客觀境界上明物我狀態,人與外界的矛盾自然不易生起,即使生起亦比主觀自我意識強者更易化解。

至人這至美至善精神,是生命最理想的存在境界。但具體生活需要怎樣「用心」,才能練成通人我的「超拔」功夫呢?即用甚麼心態處事呢?
〈應帝王〉:「無為名尸,無為謀府,無為事任,無為知主。」
生活處事該…不以虛名來替代自身真正的價值、不可城府太深讓謀略利益算計充斥心內、不要攀緣太多而累贅諸多雜事與責任、不能被世俗言語概念知識所主宰。
〈應帝王〉:「體盡無窮,而遊無朕,盡其所受於天,而無見得,亦虛而已。」
至人能體悟無窮大道,而遊然行事於無朕無跡,既能盡情發揮其所受於自然生來的天賦,又能無見重於自己有何所得,亦甘於虛懷若谷地做個淡泊之人。

若相反地,如蜩與學鳩,持世智辯聰的小知小智,畢生求自我痛快感,追逐名利聲色,似乎很享受地過活,實質是心浮氣燥,不甘淡泊。如下面《莊子》的寓言故事……
〈應帝王〉:「日鑿一窮,七日而混沌死。」
南海之帝為儵,北海之帝為忽,中央之帝為渾沌。儵與忽時相與遇於渾沌之地,渾沌待之甚善。儵與忽謀報渾沌之德,曰:「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,此獨无有,嘗試鑿之。」日鑿一竅,七日而渾沌死。
寓言故事說,人皆有七竅,以作接收「視聽食息」等等享樂之用,唯此甚善的中央之帝渾沌獨无有人之七竅,南海之帝儵和北海之帝忽嘗試替其鑿七竅以嘗人享之樂,一報歡聚之情。於是一日力鑿一竅,七日盡被鑿開七竅後的渾沌,即不再是原來的渾沌了。即甚善超拔的渾沌,本心靈開闊、樂於淡泊、純一逍遙如至人狀態,墮落於聲色欲樂的現實困限中而死了。

從物質上說,物各付物,必依待主體精神而得,無逍遙可言。
從形式上說,主體精神要超越依待關係,獨立自持,就是逍遙。
從精神上說,能理解形式上的逍遙,具體化之在生活上,成為一種處事的修養境界,是真實的逍遙者、是至人、聖人。

後世將莊子與老子並稱為「老莊」,都是道家的代表人物。《莊子》就是莊子一生的行事和愿景總結。他寧做宜養天年的泥龜與野牛,也不當錦繡盛裝的神龜或祭牛等犧牲品;正如他寧在漆園當個形隱小吏,閒情講學著書,也不受楚威王重聘傷神累贅地做大官。《莊子》以很多寓言故事,具體地喻說人生面對事物該有的態度,讓世人更易明白「道」之意義,所以,相對來說,莊子確實是道家更具體的實踐者。

參考:
(1)佛教與中國文化第五講講義
(2)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https://ctext.org/zhuangzi/normal-course-for-rulers-and-kings/zh
(3)唐君毅《中國哲學原論•導論篇》〈第十一章•老子言道之六義〉
註釋:
(1)「將」一般注解為「送」。《說文》:「將,帥也。」有主導之意。「不將」,說的是至人的心不會去主宰外物,意圖讓外物符合自己的意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