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台智顗的“性具實相”說

天台智顗的“性具實相”說

智顗(538-597),18歲詣慧思禪師處受學,前後7年,慧思正式付法與智顗。慧思在“一心三觀”這一基本思想上,另外還有“十如是相”的說法,把“十如是”作為“諸法實相”。此說來自《法華經》。《法華經‧方便品》中有一句說,“唯佛與佛乃能究竟諸法實相”,這可以作為一切智、一切種智的內容。經文對於諸法實相還列舉了如是相、如是性、如是體、如是力、如是作、如是因、如是緣、如是果、如是報、如是本末究竟,認為佛所知的實相就是這十項。

智顗“性具實相”說的核心命題是“一念三千”,而“一念三千”是以“一心三觀”為基礎而實現的觀境,所以“一心三觀”的基本精神就在於止觀的統一。智顗從未脫離宗教實踐的“止”來談論抽象的哲學原理的“觀”,而是始終把“止觀”作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對待,即把禪定實踐與經典理論緊密結合起來,形成止觀並重的學說體系,使天台佛教的理論與修持保持平衡。智顗所承緒、妙悟、修習、辨說的內容,其核心就是止觀。止觀既是智顗佛學的起點,又是智顗的歸宿。智顗把慧文、慧思和他自己這三代人所行的修持法門,上升為“縱辯而說”的止觀理論體系,並使這個體系成為天台佛教的核心精神。智顗視止觀的意義為一切佛法的根本。他說“止是禪定之勝因,觀是智慧之由藉”,將定慧的修習視為止觀的一部分。在智顗看來,止觀包容了佛教一切理論和修行。止觀的並重雙修,是通往涅槃的必由之路。

智顗先楷定“觀”的對象為諸法實相。所謂“一心三觀”即是在同一時間內的一心中觀有空、假、中三種實相。這三種實相,稱為三諦。智顗這種主張,還吸收了三論師興皇法朗所傳的關河舊說,特別是僧肇《不真空論》中的“立處即真”思想,因而把“一心三觀”說又發展成為“圓融三諦”之說。此說認為,以相互聯系的觀點看來,一切法都可以說具有三軌(法,是軌持之意。“持”就外延說,即在一定範圍中的法體;“軌”就內涵說,即令人產生一種理解的意義),三軌是:真性(本質)、觀照(認識)、資成(對其他法特別是觀照發生的作用)。三軌分別配合成空、假、中,他不是泛泛的講空,而是以各法的別相上說。一切法都各有它在認識上所執著的別相(即自性),如色以質礙為自性,色空就是空去這種自性;受以領納為自性,受空就是空掉領納的自性。在同一時間中,以假(資成)為契機,而認識法的本質(真性),這就是中。空假中三者並非次第關系,而是同時存在,互不妨礙,所以叫做“圓融三諦”。根據一心三觀的精神,是不前不後,無次第之分,因此一心三觀是徹底的、究竟的圓融學說,它是天台佛學區別於其他宗思想的重要標志。又一心三觀依據的是純粹中道實相原理,無論是它的出發點還是它的歸結處,都是中道實相。真理只有一個,即諸法實相。理想與現實本來並不存在著距離,距離只是因為眾生的無明而生起的。

對“法”的認識,地論師與攝論師兩家的說法是著重在諸法的緣起方面。地論師講緣起,以法性為諸法的本源(即以法性為依持);攝論師講緣起則以賴耶為依持。智顗對這兩種緣起觀的說法都有所批評:他認為,以法性為依持有自生自的毛病,自己生出一切來;以賴耶為依持有由他生的毛病,因為攝論師把賴耶看成是染汙的,與清淨的心性不同,賴耶對心性說就成了他。智顗為了避免這兩種缺陷,他提出了“性具”的學說。所謂“性具”,就是一切法都是自然存在的,既非自生,也非他生。而且這種存在,不是單一的存在,是互相聯系作為全體而存在的。智顗更根據慧思的十如思想,配之以十法界。他從人本觀點出發,由凡聖境界分判成六道、四聖十個階層。即從全體來看,一類有情為六道,另一類有情為四聖(聲聞、緣覺、菩薩、佛)。其中每一有情主觀所見一切法的法界(也即宇宙)都各不相同,人所見不同於畜類,畜類又不同佛、菩薩所見等等,因而構成為十種法界。再以“十如”思想相互配合,每一法界都有十如,十法界就有百如。再從十法界本身看,它們之間可以互相轉化,因此,每一法界就蘊含有其他九種法界在內,這樣,就由百數達到了千數就有千如。但是,一切法都不外乎五蘊——“五蘊世間”,這是諸法的根本性質,由五蘊構成為“有情世間”,有情所居的環境名為“器世間”,這樣,就有了三種世間。在千如方面具有此三世間,三倍而成三千種法就有三千如了。因此,智顗的最後理論,不像地論師或攝論師那樣,把一切法的存在歸結為自生、他生,而是三千法存在於一念之中。

“一念三千”理論,是智顗“觀心”學說發展的邏輯結果,反映了智顗晚年哲學思想的成熟,成為“性具實相”論的核心部分。心念活動的剎那時刻,三千世界(宇宙萬物),全部現象世界皆含攝在內。它的理論基礎就是“一心三觀”。“一念三千”就是對“一心三觀”的邏輯演進,及思維方式的高度概括。按照“一心三觀”的思維方式,“一念三千”也是在實相原理導引下,通過“一念”與“三千世間”的相即圓融而建立。從邏輯意義上說,“一念三千”具有能、所的對應關系,即“一念”是能,“三千”是所,但“一念三千”作為天台止觀體系的組成部分,“一念”並非單純的意識活動主體,同時還成為觀照的對境(對象)。“一念”之所以是不可思議境,因為其在確立自身能“觀”的主體地位時,同時自我轉化為所“觀”的客體。因此,“一念”就兼有“能觀和所觀”兩重功能。“三千”既是“一念”的對象,同時又是“一念”自身。“一念三千”之所以被稱為“性具實相”說,是因為它在邏輯上,存在著主客體的對待。即“一念”屬主體,指向“性具”,而“三千”屬客體,指向“實相”。而實際上,兩者只有圓融統一的關系。所謂一念三千,森然具備,法界本然,勿須更有依持。因此,智顗所講的是無明緣行等的業感緣起,他認為每一有情在其一念之中都存在三千法,只是由於業感緣起,以致有隱有顯。這就是他的“性具實相”說,也是他最後成熟的思想,天台宗的中心理論。性具理論的全部論證,反映了智顗超強的哲學抽象思維能力,使對哲學根本問題的討論,有著深化作用。

參考資料:呂澄《中國佛學源流略講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