E-Learning Programs

龍樹《中論》起首的二品是〈觀因緣品〉和〈觀去來品〉。〈觀因緣品〉是探討“生”的問題，而〈觀去來品〉是觀察“滅去”的問題。此二品是總觀八不的緣起法。〈觀因緣品〉，重在觀集無生。生死流轉，因果相生，是生生不已的緣起；現在總觀一切法無生。〈觀去來品〉，重在觀滅不去。涅槃還滅，好像是從生死去入涅槃的；現在總觀法法自性空，沒有一法從三界去向涅槃。

實在論者認為，一切法的法體是有實在自性的，因此，法的生起是從有實在自性的四生（自生、他生、共生、無因生）所生，而當法滅去後，有實在自性的涅槃可得。從生到滅的過程中，實在論者認為，眾生因為受到煩惱的纏縛，因此，就會受後有五蘊等諸法，而開展新一期的生命週期。若果不為煩惱所纏縛，就不會墮入生死輪迴的漩渦，如此，在這一期生命結束後，就可以進入涅槃，成就實在的涅槃法。

然而，若果認真的觀察諸法的緣起，一切法並沒有所謂實在的體性可得。既然一切法是無自性，那麼，煩惱即不實在，自然也沒有所謂實在纏縛相。如果好像實在論者所說，離開了煩惱，別有實在的涅槃法可證，而這涅槃法有實在的涅槃相可得，那麼，這只是另一種執著而已。實在論者認為，生死是有為法，而涅槃是無為法，各有它們實在的體性。而當眾生遠離煩惱的纏縛，就可以證入涅槃。這即是說，實在論者認為，離開了生死煩惱，別有實在的涅槃可證。但是，根據龍樹的意見，這仍然不能真正瞭解諸法實相的緣起義。龍樹認為，生死煩惱並非實在的生滅法，因為離開了因緣條件，生滅法既沒有實在的生相，也沒有實在的滅相可得。而事實上，生死煩惱是不生不滅的。所以，就諸法實相的緣起義來說，生死與涅槃，即是不生不滅的；生死與涅槃，是沒有少分的分別，這樣的話，又怎能說離開了生死，而別有相異而實在的涅槃可得。若果執著生死與涅槃各有實在的體性，而認為它們是有所不同，繼而生起種種的虛妄分別，那也不過是看不見諸法實相的緣起義所導致。因此，在諸法緣起無自性的意義下，一切法是不生不滅的寂滅，生死即是涅槃。

《中論‧觀涅槃品》，主要論述並非離開了生死，別有實在的涅槃可得。實在論者以為，涅槃是無為法，具有實在的本質。然而，龍樹依據緣起論而作出批評，諸法實相是畢竟空，絕不可以用「有、無，斷、常，一、異」等概念去分別涅槃；更不能離開了生死而執取別有實在的涅槃可得。諸法實相畢竟空，世間與涅槃，更沒有本質上的不同。但是，實在論者對一切法空的緣起論提出質疑，他們認為，倘若好像性空緣起論者所說，一切法是畢竟空不可得，那麼，就沒有所謂的生滅現象可說；既然如此，又怎能說有煩惱可斷，有生死可滅而稱之為涅槃。相反，就是因為有實在的煩惱可斷，有生死可滅，才有實在的涅槃可證。龍樹對此作出批評，他說，一切法如果好像實在論者所認為是實有而不空的，那麼，它既是恒常而且實有的話，那麼，恒常實在的法怎能有所謂的無常生滅等現象出現。煩惱若果是由它自己實在的本質所決定而存在，那麼，無論以任何因緣都是無法令它斷除的。同樣的，生死苦惱若是實在的，它也不可能由於修行而得以滅去。煩惱與生死既然是永恆實在的，它即是不可能被滅除。倘若如此，如何可以說，涅槃是斷煩惱滅生死。唯有諸法是無自性空，煩惱與生死是不實在，這樣的話，離開了因緣條件，並沒有實在的煩惱與生死可得。既然沒有實在的煩惱與生死可斷可滅，那怎會有實在的涅槃可證。

佛陀在經中所開示的緣起中道義理，可以令眾生斷除執取一切法為實有的有見，及執取一切法為虛無的無見；由此可知，涅槃既不是實有的，當然更不是虛無的。眾生若果執取涅槃為實有或虛無的無受法，那麼，恐怕還是要墮入實有或虛無的邊見當中。唯有離開有無二邊而處於中道，才能如實的正見涅槃的寂滅意義。說涅槃是實有，不能成立；說涅槃是虛無，也同樣不合理；因此，實在論者轉而認為涅槃應該是既存在又不存在的解脫法。然而，這依然有其困難。一個事物從不存在到存在，我們稱之為生起；一個事物從存在到不存在，我們則說它滅去。因此，以存在亦不存在的生滅現象來形容涅槃，那是極不恰當的，涅槃作為解脫法，它是不生不滅的，如何可以用生滅的存在與不存在來形容這個不生不滅的解脫法。其次，一個法之所以存在或不存在，那是受諸因緣所決定；因此，一個既存在亦不存在的法，即是有受法。然而，涅槃法畢竟是無受法，把無受法看作是有受法，這簡直是匪夷所思。再者，結合存在與不存在兩者用於形容涅槃法，也是不合適的。存在與不存在是生滅的有為法，而涅槃卻是不生不滅的無為法。以結合存在與不存在的概念來指涉無為寂滅的涅槃，顯然不合理。

一個法，我們並無法說它既是存在又不存在，這種情況畢竟是不可得的。因此，我們不可能結合有與無兩種概念來說明涅槃法。況且，存在與不存在並無法同時存在，就好像光明與黑暗是無法共同處於一個空間之內，因此，主張涅槃法既存在又不存在，這等於說光明與黑暗同時存在於一個空間之內。實在論者眼見主張涅槃為實有、虛無、亦有亦無的理論無法成立，於是又轉而認為，涅槃是非有非無的。然而，一個法若是非有非無，我們如何能夠辨別它的存在性。這會成為了不可知論。實際上，若果我們虛妄分別的以非有非無的概念來稱謂涅槃，還是不合理的。畢竟這仍然是落入於存在與不存在的相對而矛盾的概念之中。對於涅槃，倘若亦有亦無的分別主張可以成立；那麼，非有非無的理論同樣可以成立。但事實上，不但亦有亦無不能成立，就是非有非無的主張，也是不能成立的。從緣起義上，涅槃並沒有實在自性，因此，它既不是實在的斷滅，也不是實在的恒常；既非實在的生起，也不是實在的滅去。